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,慶祝晚會后台,歌手鄭智化與節目組正發生著沖突。
「我不唱你們選的歌,我要唱我的歌!」當時的鄭智化拄著雙拐,眼神執拗。
節目組負責人氣急敗壞,已經溝通許久,眼前的男人就是油鹽不進。
惱火之余大吼出聲:「 這是慶祝晚會,不是你的演唱會,你有哪首歌適合在這兒唱?!」
「肯定適合,我唱給你聽,花不了多長時間的,聽完你一定會同意的。」
負責人斜睨著的眼里滿是不屑,而沒有音樂伴奏,只有鏗鏘的清唱:
「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,擦干淚,不要怕,至少我們還有夢……」
一曲唱罷,不知何時停下工作的工作人員與負責人一臉震驚。
于是后來的慶祝晚會開始,一曲《水手》唱出了鄭智化 自小經歷的痛苦,長大成人的堅持,還有對未來生活的勇敢前行。
無論是奧運健兒,還是台下的觀眾,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,感覺自身備受鼓舞。
而台上的小伙子流下激動的淚水,他知道,自己這是成功了……
眼淚與不服澆出早熟孩童
1961年出生于台北,鄭智化是家中父母精心又精心對待的兒子。
鄭智化上面還有一個哥哥,只是快3歲時被疾病奪走了生命。
而鄭智化也是不到3歲,因一場久退不下的高燒,進而被診斷患有小兒麻痹癥,大機率會終身癱瘓。
在子息上接連受創,鄭家兩位家長心里的痛難以言喻。
「我小時候很早熟,5歲像10歲的感覺。我母親總是哭,我父親盡全力滿足我的所有要求。 他們對我總有愧疚,我沒有辦法忽視,想讓他們開心一些,我就愿意聽從他們的任何安排,不管是看醫生還是吃藥,我都不反抗……」
快7歲那年,父親為讓孩子上學,將鄭智化被送進馬偕醫院進行矯正手術。
小少年用腿上的16道疤,換來第二年撐著雙拐出門領回一張一年級8班的名牌。
身有殘障,要依靠外物行動的孩子在校園里總是「另類」。
有些小朋友著實不太可愛。
他們會小聲討論「那雙拐結不結實,如果不結實,他摔倒會是什麼姿勢?」
他們也會私下打賭「如果把那雙拐藏起來,他會多久不上廁所?會不會哭?」
好奇心的驅使下,不可愛的小孩敢把私下里的討論和打賭內容變為現實。
而一次次被捉弄,一次次被嘲笑。
甚至有同學會撿來兩根爛樹枝夾在腋下,模仿鄭智化走路。
可即使被絆倒被拿走雙拐,只能趴在地上起不來,鄭智化也從不妥協求饒。
有時候班里善良的同學會站出來幫忙,有時候老師會點名批評,甚至有所處罰。
可這類事情只有減少,沒有消失。
不想告訴父母讓他們擔心,小少年自己消化著所有情緒。
而長時間與委屈、難堪、憤怒為伴,他從最開始的忍不住流淚,到后來可以真的不流淚。
「我一直相信痛苦可以使人成長,可以磨礪一顆強大的心。當別人的視線、穢語、嘲笑不能左右你的情緒時,你就無堅不摧。我就是一個例子。」
這是成名以后鄭智化對自己青少年時期經歷的總結。
但現在的他還是個孩子,他變得沉默無言,變得孤僻敏感,拒絕學校里的同學接近自己。
將心神寄托在外物上,鄭智化用寫字、畫畫溫養自己,用優異的成績向看不起他的人宣戰。
只爭第一不做第二,「 他們瞧不起我,我就用實力告訴他們,我身體殘也好過他們腦子殘。」
14歲以優異的成績考進國中,鄭家爸爸告訴兒子「盡量打開心扉,融入大眾的世界,每個人的存在都有意義,你也不例外」。
因為爸爸的話,鄭智化學著肯定自己的存在。
16歲迷上了卡夫卡的「存在主義」,他嘗試書寫自己的內心與思想,并將作品寄往報社,多篇被選中發表。
不少人通過文字看到了鄭智化的內心,寫信與其交流想法。
而越寫越覺得 人需要清醒,需要抗爭,需要剖析內心尋找真正想要的東西。
于是17歲,放棄接下來的高中生涯,他提前考進台北工專,學習自己感興趣的土木工程。
肯定自己,專治不服
整個學習期間,一邊汲取知識一邊繼續文字創作。
而20歲時收到一封信,認識一個女孩,從筆友到朋友再到現實中的戀人。
女孩看到了鄭智化的才華,伸出手給出一直在一起的承諾。
鄭智化看到了女孩良善細膩的心,同樣交出一顆真心。
可愛情的種子開始是兩個人的事,想要結果,卻是兩家人的事。
女孩的父母極為反對孩子選擇一個靠雙拐生活的人。
在他們看來,有才華的人很多,但能憑才華吃飯的人很少。
和鄭智化在一起,他們的女兒以后必定吃苦。
在愛情中,很多父母敗給了子女,也有很多子女敗給了父母。
女孩從最開始堅持不分手,到后來父母以「斷絕關系」相逼不得不分手。
鄭智化表面平靜地接受了這一結果,但內心歇斯底里,他開始痛恨自己的身體。
「我不記得初戀的樣子了,但我記得她很溫暖,她對我的愛和鼓勵,對我始終是救贖。」
20出頭的鄭智化被女友分手后的一封信治愈。
「 她說我很好,是她不好,沒有守住承諾。還說要我一定振作,一定有所成,她會一直為我喝彩。」
有時候別人的一些話,真能喚回一個人的理智。
振作起來的鄭智化到了走出校門步入社會的檔口。
進入一家工程公司工作,只是整日重復的工作差點抹掉他一心要有所成的激情。
毅然辭職在文字上找出路,進入廣告公司成為廣告文字撰稿人。
1986年,25歲的鄭智化接到為「開心洗發精」寫廣告語的任務。
抓著頭皮交上去好幾版都沒通過。
品牌方這時候改主意說「不如就做成廣告歌吧」。
從沒有寫過歌,連最基本的樂理知識都不懂,這不是為難人嗎?
可偏不認輸的鄭智化就邊哼邊錄,創作詞和曲,《開心女孩》誕生。
「 請不要告訴我,我應該怎麼做,我有我的夢想,青春的天空遼闊……」
通過「娃娃」金智娟的聲音傳出來,一首歌毫無預兆地大火。
男女老少都在傳唱,「開心洗發精」大賣。
公司老板看到了鄭智化在此方面的才能。
于是接下「龍角散」「香浴乳」等單子,全讓其負責。
而為了給廣告配樂,鄭智化開始學習音樂知識,進行音樂創作。
1987年,他創作的另一部作品《給開心女孩》再度大火。
「是那個點將唱片的老板最先找到的我,他說我不精通樂理竟然能夠作出這麼好的音樂,我就是個天才。 那時候我就想,怎麼,寫兩首歌就是天才了?他好像騙子。」
要知道當時的鄭智化已經在廣告圈小有成就。
很多廣告商慕名而來,寧愿排檔期也只接受他的服務。
可1988年,鄭智化還是出了首張個人專輯(台版)《老麼的故事》。(內陸版「老幺」)
一切只是因為有位同事私下嘲諷鄭智化,說他什麼都不懂,唱片公司的人瞎了眼才會找過來。如果寫歌這麼容易,歌曲創作人還不爛大街了。
可鄭智化就像小時候一樣,「 專用成績治各種不服」。
我不唱歌,我在講故事
沒有傷春悲秋為賦新詞強說愁。
鄭智化用心創作,曲由心生。他的作品中有著激發人向上的正能量。
也有著對于生命,對于社會,對于自我的感悟和關懷。
就像那首與專輯同名的《老麼的故事》,源于鄭智化記憶深刻的兩次真實礦變。
「我兩次去到九份,當地的一些人對于當初的礦變沒有過激和悲絕,他們好像認為這就是礦工的宿命,而他們大概也逃不過宿命。」
于是他在歌詞里寫「 家鄉的人被礦坑淹沒,失去了生命。都市的人被欲望淹沒,卻失去了靈魂。」
鄭智化通過自己的歌問世人「究竟誰才是可憐人?」一下了問住了很多人。
而那張專輯里的9首歌全部是他自己作詞作曲加演唱,音樂創作才華表現淋漓。
1988年12月專輯一經推出就沖進百佳唱片行列。
實力演繹「你不行但是我行」,鄭智化讓嘲笑自己的同事閉嘴,也對音樂產生了濃厚的興趣。
人生如寄旅,本就該怎麼快活怎麼過。
發現了更感興趣的事,鄭智化一點不留戀自己在廣告界的聲名。
1989年走進歌唱圈,1990年加入可登唱片公司,發布專輯《單身逃亡》,引起無數人共鳴。
「鄭智化的歌讓我看到了我孤獨的靈魂,我想讓我的身體和靈魂共生,他的歌就是紐帶……」
「他永遠不知道包裹自己,不形式,不華麗,從來都是用最直接的話寫直擊人心的詞。《單身逃亡》是一張有情緒的專輯……」
而同年的第三張專輯《墮落天使》更是將鄭智化推上了「神壇」。
而與專輯同名的那首歌曲背后,還有著這樣一個真實的故事:
鄭智化曾認識一名年輕的女子,她出生望族,卻愛上了一個身體不好的窮小子。
逃離家庭為愛私奔,她背著丈夫墮入風塵,掙了錢就給丈夫買藥,也開了家小店。
鄭智化說要做她兒子的干爸,可認親禮還沒給出去,女子的母親先找來要帶她走,之后曾經的恩客又找上門鬧。
不敢置信病急攻心的丈夫,大聲哭鬧的孩子,還有一個看上去淡定但內心千瘡百孔的女子。
年輕的女人像「天使淪落人間」,帶著一張干凈的臉旁,做著被人指點的事,背后卻掩蓋著一顆美好的真心。
「她是女兒,是妻子,也是母親,但她唯獨不是她自己。我沒想要批評什麼,我只是很想講這個故事。」
這就是鄭智化寫這首歌的原因,這也是鄭智化的歌曲打動人心的地方。
用犀利的話寫歌詞,講故事,有深意的作品,才能歷久彌新,永不過時。
1991年離開可登唱片加入飛碟唱片發布專輯《年輕時代》,第二年4月推出《私房歌》。
專輯中的《水手》沒先火,而是《大同世界》《就這樣流浪》備受推崇。
以至于這年的為健兒們歡呼的慶祝晚會后台,會有一場激烈的爭執。
好在風雨中的痛總有回報,成功之后再看來時路,一切付出好像又不算什麼。
拄著雙拐在全國人民面前亮相,本身就是一個勵志故事,再加上一首勵志的歌。
鄭智化在全國范圍內大火了。創作激情開到最大,距離上一張專輯發布8個月后。
那首經久不衰的《星星點燈》唱響。
「 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,讓迷失的孩子找到來時的路……」
用歌聲溫暖無數人,用3年的時間成就自己。
苦難的過去讓邁過30歲大關的鄭智化更加堅強,也讓他更加確定,人要遵從內心而活。
統治著歌壇的小半邊天,推出《落淚的戲子》《煙斗阿兄》《游戲人間》等專輯。
誰也沒想到這位正在巔峰上拄拐前行的男人,會結一場婚,改變一次人生。
與苦難掰手腕,大獲全勝
1996年,35歲的鄭智化認識了設計師張鈺雅。
兩人年齡沒錯幾歲,性情相投,都有豐富的精神世界,也都為對方著迷。
張鈺雅是個勇敢表達自己的人。她喜歡鄭智化,就毫不猶豫地告訴他。
她愛極了對方的才華,就毫不保留地傾吐自己的仰慕之情。
「 我說我有殘障,她說那又怎樣?她的眼神又干凈又坦蕩,我很確定她愛我,我做不到不愛她。」
1999年1月,快要40歲的鄭智化牽手張鈺雅走進婚姻,隨后宣布退出歌壇。
「當明星的老婆太辛苦了,我在外面要遮掩,就算牽她的手也要看看四周有沒有[偷.拍],我的一切都會被放在聚光燈下面被放大。 我想和她一起光明正大地逛街、拍拖、玩鬧。那我就退出好了,等別人忘記我了,我就又是我自己,也獨屬于我的家庭了。」
又一次在巔峰時勇退,鄭智化真的做到了隨心而動。
在幕后做些歌曲創作,偶爾在廣告圈施展一下才華。
迎來一個可愛的女兒,鄭智化將大部分心神都放在拓寬孩子的精神世界上。
「我小的時候吃過的一些苦后來對我很有幫助,但我也不希望我女兒的成長像我一樣苦。我想給她最多的愛,給她最好的成長環境。」
努力為孩子創造最佳的生活空間,鄭智化帶著妻女前往美國學習IT。
將資金投入新的領域,他轉個行有了自己的公司,且發展越來越好。
而在教育女兒的過程中,鄭智化也推崇「可以不吃苦,但得知道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甜」。
帶著孩子一起做慈善,小姑娘會因為被幫助的孩子給出的擁抱而流淚。
「 我告訴她命運其實有所不公,人生各有苦痛。沒想到她跟我說要珍惜現在擁有的。我和我老婆很驚訝,她才幾歲。但是不管她明不明白自己話里的意義,我都覺得很欣慰。」
2005年,鄭智化的女兒偶然間得知自己的父親曾是風靡一時的歌手。
于是小姑娘忽閃著好奇的眼神,說了句「爸爸,你在台上唱歌,我和媽媽給你加油好不好。」
當年5月簽約「斗室文化」,鄭智化宣布復出。
這一年的12月18日,鄭智化唱響一場演唱會。
攝影頻頻給坐在后座一位站起來揮舞熒光板的小女孩鏡頭,而台上的鄭智化多次對著小姑娘說「我愛你們」。
不為名氣與金錢演唱,鄭智化為愛開嗓。
滿足了女兒的心愿,發專輯《現在進行時》訴說自己對現在的知足,鄭智化再次隱退。
網上有句話說:「人生沒有白走的路,每一步都算數。」
托爾斯泰說:「 當苦難來訪時,有些人跟著一飛沖天,也有些人因之倒地不起。」
沒有讓人處處滿意的生活,但人活一生,哭也是過,笑也是過。
為什麼不與苦難掰個手腕,贏一個一飛沖天,自由選擇未來的機會?
鄭智化的童年以及青年時期比大多數人苦,但挫折與坎坷成了他自強的基石。
他比大多數人都來的勇敢,敢與欺負自己的孩子斗,敢與瞧不起自己的同事斗,敢與命運斗。
把眼淚變成鎧甲,讓星星點亮希望的燈。
鄭智化敢多次轉行,敢隨心而動,是因為他不怕一切清零,不怕從頭再來。
這樣的人就算開始不受上天眷顧,后天也會吸引上天的眼神。
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,珍之重之,如今61歲的鄭智化雖然消失在大眾的視線。
但他始終在自己的生活里,做最光彩的主角!